孤踪
脸,指着檐下雕刻的神兽笑着说,老臣给小殿下讲个故事好不好?
李知竢想开口,想问问裴公家中是不是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孩,名为阿致,却发觉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来,紧接着被阿耶藏在一户农庄里,保护他的护卫日日紧绷,风声鹤唳,李知竢在那间木屋里住了七日,模模糊糊间,自己换上了繁重的礼服,推到典礼上受封为太子。
他又回到了太极宫的丽正殿,面前先是太傅大儒们,后来是强打起精神满面疲惫来看他的阿耶,最后是跟他挥挥手的姑母和沈桓,我们走啦,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他站在空荡荡的大殿内,满目的华丽。殿内的架子上摆了一排接着一排的史书圣人言,李知竢看着,只觉得无比的熟悉。
却也当真无趣极了。
空旷和孤单爬上心头,李知竢木然处之,明明是十几年来再习惯不过的事,他却生出一种久违的感觉。
是了,他如今不同了,他遇见了裴致,他的七情六欲,他情绪的开关。低头长命缕还好好地系在腕上,他要去裴府看看,这时还不到六岁的阿致。
可腿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无论李知竢如何挣扎都不得动弹。
挣扎许久,他一个趄趔,撞到了身旁的架子上,手中忽然多出一本书,书页已经有些陈旧了,是经年累月翻阅的痕迹,从一旁的批注来看,正是他十几岁时的字迹。
沈桓此时却又跑了进来,变成成年以后的模样,见他手里拿着书,忙道,走啊,今儿裴公的孙女成亲了。
李知竢一怔,手中的书随即掉在了地上,他沉着声音问,你说……谁?
沈桓笑着说,当然是裴公的孙女啊,还能有谁?你不记得了吗,前些年你去巡察的时候还见过呢?
前些年?李知竢指尖一凉,今年……是什么年份了?
明升十六年,沈桓笑着回答他,你已经二十四岁了。
他不是二十一岁吗?李知竢顾不得疑惑,你方才说裴公的孙女要嫁人,要嫁给谁?
他只看得到沈桓张口说了什么,耳边却一阵轰鸣,李知竢来不及耽搁,匆匆出了东宫,见一队迎亲队伍热闹地离开裴府,他拉住一旁的百姓问,那可是接裴公孙女的人?
一旁百姓看着热闹,听见李知竢的话,忙点头,是啊,你看,好大的阵仗。
不行,他说不行,阿致不能嫁于旁人,他看着轿辇渐渐远离,周遭却越来越拥挤,他困在人海里,无论怎么向前奔跑都走不出这囹圄。
直到筋疲力尽,人潮人海里,面目相同,一片晦暗。
面前忽然又出现一双绣鞋,他向上看去,雪色的襦裙,裴致站在他面前,惊讶地问:愉安,你跑什么呀?
李知竢心头一痛,握住她双臂,阿致,他们说你嫁人了,你嫁给谁了?
你不知道吗?阿致疑惑地问,我已经成亲两年了。
提起那人时,阿致笑的明媚极了,你也认识的,是……李知竢耳边又一阵轰鸣,听不见裴致说了谁,只听见她说,我们两情相悦,现在很幸福。
他紧紧拉住裴致的手腕,他要带她回东宫,把她锁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可偏偏又是这样,身体被死死定住,一步动弹不得。裴致仿佛没有感觉到他用了多大的力气,轻松地拂开他的手。
她说,愉安,我要走了,我夫君就在前头等着呢。你这些年做的真好,你现在是一个好太子,以后一定是个好皇帝。
他失了语,没了力气,看裴致笑着同他说再见,转身投入一个男子的怀里,依稀间只见到抿着笑靥,牵过阿致,并肩回家。
李知竢猛地惊醒,额间渗出冷汗来,心头一阵阵钝痛。
梦里的情形太过逼真,李知竢阖上双眼,一只手撑在额间,只觉得满手冰凉。
长命缕的边缘摩擦着他眉眼,李知竢放下手,盯着腕上的丝线,缓缓攥紧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