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宴
送别这一日,天色湛蓝,日光如流金。
裴公、裴致与李彰和李知竢一起,于裴良靖所带兵马队列之前,自大明宫缓缓向城门驶去。
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城楼处。听着李彰下马车的声音,李知竢与裴致亦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
裴良靖换上了软甲,头发尽数挽起,稳稳下了马,不到四十岁的男人英姿飒爽,利落干脆,拱手向李彰拜别。
“良靖。”李彰按了按他的肩,“此去一别,多加珍重。”
裴良靖再行一礼,“谢陛下惦念,臣当不负所托。”
裴致扶着裴公,在李彰背后半步远的地方,见李彰与裴良靖拜别后,才搀着人向前走两步,裴公笑笑:“去吧,一路顺风,明年带着阿珩回来看看。”
“哎。”裴良靖郑重点头,想伸手摸一摸裴致的头,一想如今成了太子妃,在众多将士面前未免有些不妥,只笑了下,“阿致,等阿耶明年回来看你。”
“好。”裴致上前为裴良靖理了理铠甲,“阿耶,要保重身体,我等您回来。”
长安城城楼之下的大路笔直宽广,待告别后,裴良靖翻身上马,一扬鞭,马蹄踢踢踏踏落在砖路之上,宽厚的背影被包裹在金色的日光里,决绝勇毅,身后的将士们整齐有序地跟在后头。
千里相送,终有一别。城门的杨柳风吹过,青绿色的叶子哗哗作响,裴致看着阿耶渐渐变远的身影,有些淡淡的惆怅。
想到还有阿翁,裴致稍整理了一下情绪,温顺开口:“阿翁,如今您自己在家中,凡事还得叫高伯找人多留心。”
“无事。”裴公“哈哈”一笑,“你阿翁身子硬朗的很,再陪你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
“十年八年可不够的。”裴致低着头笑,“您得努力活成百岁老人。”
裴公嗔她:“小贪心鬼。”
祖孙俩其乐融融地,城门士兵目不斜视,身后的百姓们还在翘首看着皇帝,太子,太子妃与裴相,李彰敬重道:“裴公不如随着阿致到东宫坐坐?”
裴公一揖,“谢陛下盛情,老臣啊,午后约了闻老儿一起下棋,便不去了。”
老翁潇洒,拍拍她的手算作告别,没看出伤感的情绪。若是旁人看,那便再没有这般好命的老翁,自个儿中用,儿子中用,虽说膝下就一个孙女,当了太子妃,依旧中用。更不说还有一个蓄势待发扶摇直上的侄孙儿。
裴公想的明白,荣宠不荣宠倒是其次,孩子有孩子自己要走的路,且都过上了自己想过的生活,或许其中有些遗憾或不舍,但没必要把着人不松手,因此高高兴兴找故友下棋去了。
没过几日便到了芙蓉园设宴的日子,午间要梳妆,裴致便没用多少饭食,李知竢抽空到承恩殿一趟,便见裴致坐在妆台前,任着宫人为她梳髻簪钗。
见李知竢进门,文穗和品桐齐齐行礼,裴致透过镜子对上他的眼睛,讶然:“你怎么过来了?”
她今日虽不及大婚那日隆重华贵,却也算是盛装,妃色的迤逦裙角铺散在殿内的地面上。品桐为裴致簪上对称的两枚流苏簪子,文穗为她挂上披帛,这才齐齐退了下去。
“过来看看。”李知竢盯着她眉间那枚小小的金箔花钿,梅花形状,耀眼光华,灿烂到极致。
他淡淡一笑,想上前抱一抱她,又不忍乱了她的妆发衣裙,站在她背后道:“姑母会陪着你的,若是碰上不认识的夫人娘子们,问姑母便是。”
裴致向他伸出一只手,李知竢上前两步,两只同样漂亮的手交缠在一起,裴致借力起身,在他面前顽皮地行了一礼,“敢问殿下,我漂亮不漂亮?”
“漂亮。”
“就只有两个字呀。”她挥了挥披帛,樱色的唇嘟了下,脸上却不见不高兴,反而开心地道:“姑母说,今日不止是赏花开宴,更要在宴上为拓然相看适龄的娘子,还要我帮着参谋。”
李知竢含笑,“姑母是有些急了,不过这事从三四年起便有,每年拓然都搪塞过去,真遇不上合适的娘子,也无妨。”
“这样啊。”裴致抬手勾了勾李知竢的下颏,“那你同我讲一讲,姑母从前为你相看的是谁家的娘子?”
他抿抿唇,认真地点头:“阿致,那你也同我讲一讲,从前到你家提亲的郎君都有哪些可好?”
搁在他下颏上的手一缩,裴致笑得稍开些,抱住李知竢的肩,在他左肩侧顺了顺,语重心长道:“人啊,都是有些过往的。最重要的是,从头至尾,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这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李知竢忍住笑意,唇角微微翘起,“对。”
他身上的味道是清清淡淡的,很好闻,裴致忍住想蹭一下的冲动,“唉”了一下,“不逗你啦,我得出发了,和姑母约好在安兴坊一起见的。”
“好。”他牵住她的手,“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呀。”裴致指腹在他手背上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