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人心之毒
都白了:“陛下——” 那老者神情偏偏极为平静,凝望那剑壁上笔划拙重的字迹,原本觉得胡闹的言语,这时倒看顺眼了,叹一声道:“周自雪的女儿,确有这样狂悖的资格……不过其情其性过于险峻,同她父亲相去甚远,倒是更肖其母……” 邱掌柜恍惚不闻,只是忽然伏地,失声恸哭。 对太多人而言,这都注定成为一个难熬的夜晚。 病梅馆里,无论是想来关切的,还是想来刺探消息的,一律都被挡在门外。 周满双眼紧闭,丧失了全部的知觉,伤处流出的血几乎将铜盆里的清水染成赤红。 分明是夏夜,可她好像很冷,哪怕陷入昏迷,也在战栗。 王恕捏着金针对准她细瘦苍白的手腕,可久久无法下针,手指竟在颤抖。 金不换也忽变了泥塑木偶似的,僵硬立在一旁,只是盯着方才随周满一握而染在自己腕间的鲜血,心里想:怎么会呢?她明明说,没有事,不用去…… 此刻躺在那边浑身染血的周满,看起来竟是那样陌生。 平日里,冷也好、热也罢,她仿佛总是镇定冷静,时而以她冷嘲的目光打量世界。 剑夫子刁难,她不退半步,敢出言质问;王氏下毒,她加倍奉还,敢杀人献寿;众人来围,泥菩萨执拗不肯退,是她投剑荡开,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余善身死,他颓丧沉沦,也是她一言不发,接过泥盘街当时诸般琐事…… 他们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仿佛她永远能解决遇到的一切问题,不会被任何事打倒。 直到她躺在这里,无知无觉—— 金不换无法去回想,在她连话都没说完便一头向前栽倒的那一刻,他竟觉得整个世界一下暗了,仿佛天塌了下来。 屋内点亮的油灯在摇晃,孔最、尺泽两名药童一个赶紧端出血水,一个立马捧来药瓶药罐甚至用酒烧过的短刀。 王恕还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手。 只是平素为旁人医治的冷静,这时全不知去了何处,无论他怎样用力,那只手也依旧颤抖不止。 他一抿唇,眼底掠过一抹决然,竟是干脆一针深深扎入自己手背,以骤然的痛楚,强迫自己归拢心神。 然后才重新拔针,要为周满施针。 只是一只手也于此时搭在他肩膀,身后响起一声叹息:“你心神大乱,乃医家大忌,施不得针,换我来吧。” 王恕抬头,便看见了一命先生。 自那条明显出现在他腕间后,一命先生便总是沉寂模样,甚至不大愿意出去看诊了,此刻只是从他手上,将那枚金针取过,放在一旁,又换了一枚新针,方为周满施针。 王恕在原地立了好一会儿,才如在梦中般,退到金不换身旁,与他一道煎熬等待。 一命先生是药王,是医圣,天底下再没有比他医术高明的人,可这一轮施针,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 末了针收,竟然无言。 周满依旧躺在那里,没有半点苏醒的征兆,只心口位置,隐隐有一股凝结的深黑寒气。 王恕完全辨不清过去了多久,只用一种极轻的声音问:“师父……” 一命先生看着他,喉间却似吞了炭:“她伤势不算太重……” 王恕涩声问:“是什么毒?” 金不换闻言,身形陡地一震。 一命先生情知瞒不过,终于还是道:“毒起心脉,性阴寒,发于四肢百骸,侵奇经八脉,入灵台神髓……以金针刺药力进,无法驱分毫……” 王恕才听前面半句,便感一阵眩晕:“不,不可能……” 一命先生心中不忍:“徒儿……” 但王恕不愿相信:“不可能。” 他一压自己眉心,推开上前想要扶他的孔最,只走到不远处那靠窗的药柜前,翻倒了不少瓶瓶罐罐,方将原本压在最下头的那一本残破《毒经》取出,一页页往后翻到最末。 然而其上所载,终究击垮了那本就虚无的一丝希望。 王恕忽然觉得,这世间太多事,未免都过于荒谬:“人心之毒……” 剜心作毒,以极恶之人心血为引,百命方成。人越恶,毒越甚。 逢善得缓,遇恶更发。 心毒天应,不夺人命,然则非死无解,生当永受其熬! 可周满的一生还有多长?这世间的善有多少,恶又有多少?纵然性命无碍,可难道从此以后就要永远受这世道人心的磋磨吗! 王恕完全不知自己是怎样从里面走出来的。 月落星稀,雾霭透薄。 他慢慢坐在屋檐下,只低头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