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蚁噬心

再难受，她心里也清楚的很，今日若有声音传了出去，她和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无法活着走出季风阁。

刘孟生抬了抬手，影六上前把刘璃的手脚绑了起来，嘴里也塞上了布。刘璃上次接受这个惩罚，把自己浑身挠的全是血痕，痒极，痛极。

这便是，万蚁噬心。

只是今日，她不能出声，也不能损害自己的身体。出了这个门，她便不是刘璃。

手脚被绑，她连蜷缩都受了限制，只能像个蚕蛹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嘴里隔着布呜咽出声。三人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但都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在求饶，求自己从小便跟着的少主饶了她。

她错了。

刘璃，知错。

可是无人解救她，她看向刘孟生，刘孟生眼波平静，仿佛在看一只蝼蚁；她滚到影一的脚边，影一只是闭眼看向了一边；影六始终置身事外，他的职责，就是护卫少主。

她忍了一刻钟，滚了一刻钟，额头上终究还是鼓起了一个大包，那是她实在承受不住的时候自己朝着桌腿柱子撞得到，被影六眼疾手快拉了回去，让她继续清醒地承受痛苦。

刘璃手脚上的绳索被解开，嘴里的布被取出，她喘息着爬了起来，重新跪在刘孟生的脚边。

“她的命，归你了。”

“多谢少主。”

“阿璃姐姐，被神农谷养人是金贵，可别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多谢少主，刘璃知错。”她老老实实跪趴在地上，老老实实认错。

刘孟生双手扶起刘璃，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他永远可以这样，这时候笑着，下一瞬便可让人再也不敢造次。

翅膀硬了怕什么，直接折断就好了。

“回去吧，你出来够久了。”

刘璃颤颤巍巍起身出门，拂开了影一的手。

外面起了风，白日里有融化的冰柱此时又重新结了冰，刘璃刚刚发了一身的汗，此时被风一吹，冰冷彻骨。她扶着墙壁，柱子，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季风阁很有钱，分给神农谷的院子里彻夜亮着几盏小灯，让刘璃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廊下一个人都没有，整个院子里都没有人，姜染和姜白青早早就睡了，没有人会看到刘璃的神色和她的一身狼狈。

她回屋换下衣服，苏叶也睡了，没有人会看到她衣物上的脏乱和汗湿，皮肤上最开始咬出来的牙印渐渐褪去，身上光滑如昔，没有指甲抓出来的伤痕，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刘璃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外头突然响起了爆竹声，刘璃看向窗外的时候，烟花恰好升至天空，炸开了最完美的亮光，姹紫嫣红。刘璃仔细辨认了一下，已经过了午夜，现在已经是腊月十五了。平头百姓们不知道这些显贵世家的龌龊事，已经早早开始庆祝起了新年，盼望来年大丰收。

璃岛靠海吃海，与中原的传统完全不一样，但是年总是要过的。每每到了年关，自己总要跟着岛主少主他们祭祀，东奔西跑，只有年三十才能回到自己家，刘璃从来不觉得不满足。母亲在这一天会准备相对丰盛的饭菜，还会给自己压岁钱，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去了哪里，家里从来不祭祖，也不守岁。

所以刘璃会在母亲睡着之后偷偷跑出来，她要去两个地方。先去找影一，在老大那里偷几块糖，被值班回来的影一逮个正着，然后再得一份压岁钱，陪完影一这个孤家寡人，她便会谎称回家，不让影一送她，而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去暗室，那是她十岁以后会做的事。姜楚楚和连城这时候也不会睡，仿佛知道她会来。他们没有压岁钱，没有红包，连一块糖都没有。姜楚楚会伸手摸摸刘璃的头，歉疚又温柔地给她最大的祝福。

祝愿她平平安安，一辈子幸福快乐。

以前她贪玩，跑遍了璃岛，总想着出岛，央求了影一好多次都没被允许。岛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她不明白为何他们总不让自己出来。

原来，出来后，一切都会变了。

窗外再次响起了烟花爆炸的声音，这次不止一家，仿佛家家户户都已经团圆美满。

在此起彼伏的巨大吵闹中，刘璃把头蒙在被子里，终于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