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机关枪和小豆芽

筠姐走出那片被玻璃幕墙套住的住宅楼已经是晚上了。做饭倒是不难，冰箱里有菜有肉。一盆炒芥兰，猪肉薄薄地拍一层粉和芋头一起蒸，拿来哄小孩子的可乐鸡翅，还有甜润的胡萝卜玉米排骨汤。菜色在桌子上放得满满当当，人却姗姗来迟。可儿到了傍晚时分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打扮得当袅袅婷婷又飘进了厨房。　　“阿姨菜做得蛮丰盛的”，她穿了一条比刚才那条睡裙还短的无袖针织裙子，水晶指甲有节奏地敲击着厨房的台面，“我要出去应酬，帮我盛一碗汤就好。”　　筠姐递过汤，小心接过了话头，“太太，宝宝还没回来吗，那么晚放学啊。”　　可儿倚靠在岛台上，捡了一块排骨来啃，“他们幼儿园今天去踏青，结束之后正好去一个小朋友家里玩，现在的阿姨陪过去了，估计快回来了吧”，啃完了排骨她把骨头吐在台面上，“现在的家长，喜欢搞这些虚头八脑的。幼儿园活动又多，今天要准备什么画画的水果，明天要穿节日衣服。烦死人了，老师烦家长。”　　说得好像她不是家长一样，筠姐心想。　　可儿喝完了汤，轻轻夸了一句就走了，人到了门口才又嘱咐道，“我爸爸去医院了，估计也没那么快回来，你等这个阿姨带宝宝回来就先走吧，我会联系中介的。”　　等到玄关那里传来电梯下去的声音，筠姐才有些脱力地在餐桌旁坐下来。这家人的活不多，但是处处透着奇怪。房子大得空落落的，楼梯旁草草贴了几个喜字，楼梯下壁橱边还在地板上放了两只粉色的水晶鸳鸯。筠姐知道做这行话不能多，可不妨碍她眼睛毒。楼上的卧室中央放了一只圆形的床，从床上扔着的迪士尼狐狸公仔到饰有粉色羽毛的枕套和被子，女孩气十足。同乡姐妹说的时候，她还没上心，只以为男主人又是空中飞人。在上一户做的时候，和楼上楼下的其他阿姨聊天，大家都说住这种房子的男的，要么就是赖在家里不上班，等着老子发钱的，要么就是像陀螺一样滴溜溜四处转。正常作息的上班族在这些小区里几乎绝种。但总是要着家的，哪怕外面事情再多花头再透。　　这家看起来没有一点男主人的影子。放了鸳鸯，贴了喜字，长得漂亮，也拢不住丈夫。筠姐不由得有些心软，女人要是成日拼着办法想着计谋去拢住男人，日子多半是不好过的，住再大房子的女人也一样。　　虚掩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阔身板的中年女人背着书包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小不点。　　筠姐想这大概就是现在做的阿姨了。她忙站起身，小东家和阿姨处得好不好很大程度上决定了阿姨在这个家的话语权。　　“你是接班的咯”，中年女人自我介绍她叫瑞瑞。瑞瑞的话密得像机关枪，“我和宝妈讲了，做到明天上午就走的。我要一二三开路回老家了哈哈哈哈。你明天上午过来接班吗？保姆间你看好了吗，就在厨房后面，房间里的小架子是我自己买的，你要的话转给我20块当我便宜卖给你了。你还做了饭，正好，”机关枪停了一停，回头看到小不点没有换鞋子就踩了进来，声音再高一个八度，“李开洋，你不知道换鞋子吗！”　　等到李开洋换好鞋子进来，筠姐才看清楚他的样子，活脱脱一棵小豆芽，薄薄的短袖校服里面的小胳膊瘦成了一把，踩着明显偏大的拖鞋默不作声地坐到了餐桌边。凑近了看，眉眼间倒是很像许可儿，大眼睛高鼻梁，还有一对招风耳。　　儿子像妈妈，就是耳朵不像。　　筠姐放柔了语气和李开洋打招呼，李开洋没搭话，眼睛却滴溜溜地盯着离他最近的那一盘可乐鸡翅，伸出五彩斑斓的手蹭了蹭鸡翅表面的勾芡，放到嘴巴里吮了吮，大眼睛弯成了月亮。　　“李开洋，吃饭前要洗手！你看看你的手！脏不脏！”　　盛完饭回来看到这一幕的机关枪吼得中气十足，嗓音和重话在偌大的屋子里四处撞。李开洋不情不愿地慢慢起身，往洗手间走。筠姐看得讶异。上一个雇主家没孩子，她却听同楼的阿姨们讲过许许多多经验教训。这种家里的小孩要哄的，重话说不得，规矩做不得，有什么生活习惯上的问题提醒一下就好。阿姨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好和老板们告小老板们的状。她就亲眼见过之前楼下的一个小男孩看着虎头虎脑很是精灵可爱，在大堂里玩疯了就把待客区沙发上的枕头到处扔。带他的阿姨看不下去说了一句，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讲出了大人味十足的难听话，“你再训我，我就告诉我妈妈，让她把你赶走。”带男孩的阿姨只好一边把地上的枕头捡起来，一边和在旁带各自雇主的孩子玩耍的阿姨使一个嫌恶的颜色，“有人生乜人教，生这种小孩不如生件叉烧。”　　李开洋看起来是个乖顺的孩子，机关枪一响，他就跟着指令做动作。听话好，筠姐在心里打个勾，听话的孩子好哄也好带。　　洗完手了的李开洋又慢悠悠地回到餐桌，不知道是不是成心走着玩，他同手同脚，摇摇晃晃，好像在给筠姐表演什么节目。瑞瑞的脾气和话一样快，一把拉过李开洋，推到椅子上，递过了饭碗和餐具，“诺，快点吃啊，你妈妈讲的，二十分钟以内要吃完的，吃不完明天没早饭的。”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话说出来都有虐童的嫌疑，瑞瑞缓和了声音，和筠姐解释，“不是我不给他吃。这是他妈妈的要求，让我看住他。他每天都是这样的，晚饭吃二十分钟，铃响了吃不完就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