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5 章
在北狄的几日,云嫣被单独关在一间帐篷里。北狄王吩咐好生侍侯着,拿上等的羊肉和牛尾汤供养着,连点心都是最细腻的奶豆腐和喷香的烧鸡腿。 云嫣这边被好吃好喝好服侍,静训和妙初就没有那么受用了。 二人住的帐篷逼仄到梳洗转寰都困难,更别提摆设任何起居用具,帐篷里连取暖的柴禾都不管够。 妙初是出家之人,本一向是吃素的,可北狄以牛羊奶和肉食为主,塞外数九寒天,更没有人专门给小尼姑做素菜,除了几个硬得咽不下去的黍饼子,她连口清汤都喝不上。 妙初气道:“这北狄匪邦甚是可恨,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没日没夜地将人关在这里折磨生受,倒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静训见时机成熟,看向她道:“妙初师父,您可别说气话,您师父和师兄还等着你平安回去呢!” 一想到自己的师父和师兄弟们,妙初只觉鼻头一酸,道:“我也念想着师父她们……师父走前,还说要给我蒸冬菜包子,等我回去吃的……”说完满目悲悯,泫然欲泣。 静训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叹道:“妙初师父,莫伤心了。听我说,现如今小姐在他们手里,我是逃不出去的。可是妙初师父,您就不同了……” 妙初不解,见静训有话要说,便侧耳凑过去细听。这一听非同小可,直听得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惊惧交加,渐渐睁大了眼睛…… …… 大年三十儿这天,北狄的草原上大雪纷飞。 云嫣住的帐篷里,青铜瑞狍的炭炉烧得正旺。她怔怔地看着案前的灵壁石笔洗,此刻案上正铺着红纸,摆着笔砚,她本想写一副春联贴在帐篷的毡门上,可一提起笔,不禁黯然神伤—— 去年今日,她被太子府圈禁,苦苦思念着靖王,却不知他也被稽留在玉夏国。今年此时,她又与他远隔千里,却是生死茫茫…… 若靖王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已经想好了——她姜云嫣,便就此嫁作靖王的冥妻,为他守此一生,替他报仇雪恨…… 只是眼下,云嫣却是一筹莫展。天寒地冻,山遥地远,守备森严,她如何才能逃出去? 听外头雪子被狂风挟着,砸得毡门沙沙作响。云嫣正搜肠刮肚,忽闻见一阵刺鼻的焦味从窗缝里飘来。云嫣撩开帘子探看,却远远瞧见,竟是静训和妙初住的毡篷着火了! 霎时间浓烟滚滚,几个看守慌了手脚,有人急忙地抄起扫帚打火,有人竟解下披风来扑火,也有办事老的,举着铲子跑去不远处的沙土堆上,取土浇火…… 云嫣见状心头一惊,忙穿上厚袄要跑出去,却被看门的守卫拦住。 那守卫恭敬道:“小姐不必担心,那头儿火势已经渐渐熄了,大王子已派人前去查看……” 云嫣心里怦怦惊跳,焦急地探头朝毡门外看,一双大眼四下瞧着,道:“帐篷里的人可还好?我那丫寰呢?” 那守卫正要说话,却猝地面色惶然,朝前头恭敬地行了礼。 竟是二王子赤那来了。 云嫣仿佛见到救命稻草,赶紧问他:“那边帐篷着火,她俩人呢?怎么也不见有人逃出来?” 她一迭声急切地问着,赤那却平静地看着她,道:“你先回毡篷里去。” 云嫣自知是他们关押的人犯,且她向来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眼见赤那眸光依旧阴戾,赶紧听话地退回了帐篷里。 她一进门里,便不依不饶地接着追问:“人救出来了吗?有没有人受伤?我要见我那婢子!” 赤那背过身去不看她,却正好看见案台上铺着的红纸。 他知道今日,是大梁的新年。 赤那从幼时起便是个极度孤独和冷漠的人。若说她母妃在时,他还仅止比寻常孩童稍显孤癖,那么她母妃死后,他便给自己筑起一个牢笼。他从不信人,他冷酷无情,他腹中只有戈壁石一般的坚硬心肠。而他的大哥有七情六欲,所以总也赢不了他。 可时至今日,赤那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一颗勃然跳动的心。 从他看到云嫣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十八年的人生,竟错了,错得厉害——大梁女子他见得多了,天下美人他也见得多了,可从他没想到自己,看一眼,便湛溺在她的一双眼睛里。 那眼神似曾相识,警惕而倔强,他见到她,便听到自己心底丝丝轻响,那是火烧着枯柴的声音。不过两日,拥有这对眼睛的女人便静静地停在他心上。他觉得她是他的,他想得到她,他等了将近二十年,竟等来了命运的赏赐。 可云嫣仍旧仰着脸,不依不饶地问道:“人呢?我问你人呢?!” 赤那转过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