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起萧墙(5)
,驶入一片郊野的草地,在坑洼的泥路上前行。 直到开出很远,看不到边际,车子停住。 狄安附身过去,把脸凑在女儿身边,忍不住不停地哭。 女儿看着抽泣的父亲,抬手轻轻抚摸了下他的脸,甚至安详地微笑着,像已经幸福地死去。 她细细喘着气说道:“爸爸,我们下车好不好,这里有星星。” 狄安把脸埋在女儿小小的身体上,满脸涕泪地抬头,下车,绕到车子另一边开了门,把女儿抱下来。 她才六岁,瘦弱的身体不足二十公斤,此刻轻轻地在狄安臂弯里荡着,像新绿断根,嫩得还可以掐出白浆的叶子,冷风里浮沉的命运。 狄安一路踉跄地走,一路哭。路越远,他的哭声就越大,直到又到天涯的尽头,他双腿跪下来,不顾自己中弹的疼痛,哭得沥泣揾血,死去活来。 “爸爸,你别哭”,小吉子说,“我要去找妈妈和奶奶了。” 她越是这样说,刀子就越是往狄安心上捅,他这个孤家寡人,守着三座孤独的坟茔,活了半生,又是为了什么? 三个女人的死,不过发生在两个月中,一个可预计,充满了期待,倾家荡产也无济于事。 另外两个,都是赵厉霆一手造就的无妄之灾。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他匐跪在女儿身旁,说出了十六年前赵厉霆对煜安说过的同样的话。 “这怎么能怪你呢”,女儿默默说,声音已经逐渐开始费力,“以前,你还没有我啊。” 狄安听不进她的劝慰,整个身体都哭得挛缩起来。 “爸爸”,她用冰冷的手指拂过父亲的额头,狄安抬起头来满脸是泪,绝望地看着女儿。 小吉子指了指胸前橙黄橙黄的项链,它还没有被任何血渍浸染,在清冷的月色下泛着光。 “这是那个阿姨送给我的,我很喜欢”,她颤抖着,“爸爸,你带着它,我…看它还值点钱,要是你没钱了,就卖了……” 小吉子身体很疼,几乎已经话不成话。 狄安闻言情绪涌动,女儿那么懂事,从小想着替父母分忧,照顾奶奶,连此刻就要死了,还为父亲的将来着想。 他把女儿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身体剧烈地抖动,不能自持。 月光照在女儿的脸上,她不再看父亲,回正过头来,仰躺着看天,一颗一颗的数星星。 “给我一颗糖,好吗”,她最后一次请求父亲,“我心里发苦,想吃点儿甜的。” 她不再称他为父亲,这句话的语气说得格外的成熟,像是灵魂已经渡劫,飞到另一个世界的躯体里。 小吉子不再是小吉子,不再是狄安的女儿。 他颤抖着手,从女儿衣服的前兜里掏出那包还剩一半的大白兔奶糖,剥开一颗放到女儿的唇齿间。 她已经死去了,这个月夜里,奶糖在小吉子的嘴角划开一滩浅浅的奶渍,就静静地放在那,映着月亮的影子。 此夜九点,出差的赵煜安已和远东公司初步谈定了几项议程,酒局饭饱后,他谢绝了和别人一起打道回府,只是叫父亲派的人远远地跟着,自己在另一个城市的街头散散闲步。 这么些年,他已经适应了带义肢行走的生活,生活中父母还是时刻叮嘱不要久站,此刻无人看管,他像有些故意弄事似的,踢荡着走路。 “喂”,身后有姑娘朝他喊,煜安转过头去,见是同行的纪晓澄,礼貌地笑笑。 “纪小姐,你没和大家一起回去?” “没人记得我呀”,她走上来,一撑手,活泼地转身坐在路边的花坛上,“那几个男的都醉醺醺的,话也讲不清,勾肩搭背地上车去了,谁管我。” 煜安闻言皱眉,拿出手机道:“我打电话去问问,真不像话。” “好了”,纪晓澄笑着制止,“我这不碰到你了嘛,我也想走走。” 她话虽这样说,但依旧坐在那花坛上,像个毫无心事的女孩子,随意地荡着腿。煜安不好催她,见她没有走的意思,只好停下来站在一边,为难地朝远处看看。 “你家里有人跟着?”,她用下巴朝远处指指,转头过来问他。 煜安不置可否,只是低头笑笑。 “我觉得你很不自在,是我让你不自在吗?” “没有,纪小姐不要这么想。” 她点点头,从花坛上跳下来和他慢慢往前走,问道:“那就是跟着的人叫你不自在?” “也不是”,他笑笑,“从小到大,我很习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