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的一天
幻得恍不似人间。
叶云满在岸边垫块草甸坐下,又折了根开黄花的醡浆草叼在嘴里,望着波光烁目的湖面出神。
正魂游太虚时身侧的草甸动了动,叶云满以为是歹人,跳起来就要一招天外飞踢过去;却见是同样吓了一跳的纪瞿,险险才收住脚,谄笑:“蝈……三殿下您也是过来看风景的吗?今晚月色真好是吧啊哈哈……”
纪瞿瞄一眼她闪电般的踢腿,心有余悸地悄悄缓了口气,拍拍她刚坐的草甸:“坐吧,今晚月色是不错,但我看蛐蛐你不像是懂赏月的人。”
叶云满听他唤自己“蛐蛐”,以为他打算走亲民路线,十分乖觉地坐下,却不说话,装模作样地抬头欣赏起弯似柳眉的上弦月来。
纪瞿一拍她脑袋:“还装!左右附近没人,来时我也注意着呢——你成功拖慢了薛大叔,趁着他还未进镇,你有何打算?”
叶云满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三殿下是什么想法?”
纪瞿摸着下巴上长出的胡茬,沉吟:“我们已经‘失踪’三十五天,按照朝廷惯例是可以视作‘死亡’了……但你我身份特殊,河内道都卫司应仍有派遣士兵寻找,仍是不可放松警惕。然,也不能再拖延了。我怕拖太久,朝局有变。”
叶云满转过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很想吐槽说有陈首辅和容妃在大哥你真死了也没事,容妃再生一个或者再搞一个陈党官员的女儿进宫就行——陈党的首脑和中心在陈首辅和两江总督傅岩,容妃和你不过是块光鲜亮丽的挡箭牌而已。
但她不敢真打击纪瞿的自信心,整理一下表情,转头笑道:“那下次薛大叔去镇子上,我必须得缠着他啦。”
纪瞿却不太同意:“恐怕我俩过不了城门守卫就要先被扣下了。你先套问套问薛大婶,看看落马镇附近有无可先歇脚的地方;届时诓大叔放我们下来,后续我们自行去找河东道都尉哨所。”
河东道都卫司……叶云满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发现纪瞿并不如自己认为的那般缺乏政争自觉性。
旋即,她开始琢磨起要如何诓骗薛大石带上他俩。薛大石人是质朴,但不代表他没心眼没算计;若想让他不起疑心将两人都带上,那还真得费点心思。
正思索间,她感觉头顶心一重,抬头发现原是纪瞿一巴掌拍在她头顶,极是恶劣地来回揉乱她的发髻:“蛐蛐儿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叶云满略有不满,但碍于他是大爷不能发脾气,忍耐着笑道:“我可不敢打歪主意,不过是在想如何才能让薛大叔带上我们两个。”
纪瞿却不以为意,想当然地说道:“只要我跟他提了,他敢不带吗?”
……大爷你当他是那些对你俯首贴耳的太监宫女啊……
叶云满抽抽嘴角,没说话,低头去找还未开花的醡浆草打算埋一下夜半饥饿的肚子。
纪瞿见她不作声,愣了一下才回想起现下的处境来,不由有些尴尬,咳嗽两声转移话题:“我见你半夜出来散心,可是方才在薛三石那受了委屈?如何?要我帮你去揍他吗?”
叶云满正嚼着两根草茎,闻言便噎住难上难下。纪瞿又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拍抚她脊背。
叶云满咳了几下,诚恳地抬头望着纪瞿:“三殿下,即使您年纪轻轻便武艺不凡,在这个村头村尾铁板一块的地方也是龙困浅滩。”
纪瞿听了脸色就有些不自然,还是强撑着冷哼:“化外刁民,不识得天子之威。”
叶云满随着他的话发散思维,忽地想起上辈子旅游时见过的那些背着国徽去大山里审判的基层巡回法庭,应道:“谁说不是呢?又不是每个官吏都有上山入海也要普法的勇气。”
纪瞿怔了怔,再低头时眸子灿烂如星:“蛐蛐儿你知道谁有那勇气吗?”
叶云满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好像又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立刻决定装傻充愣,试图蒙混过去:“啊?什么?我就是个十岁的小女孩我啥都不知道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