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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清正很忙。
陆府面前百姓一闹,他方才醒悟民意已经如此难遮掩了,挨家挨户求原谅自然是不可能,一来太子不知何时进京,二来他也舍不得拿出那么多金银去赌刁民的嘴,思来想去,索性重操旧业,命皂吏挨家挨户上门威胁。
其中有一老妇最为疯癫,当年她儿子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沿街叫卖,一次因王清正骑猎归来,马奔太快,来不及躲避,被撞成了个瘫痪。老妇家贫,买不起好药医治,更无处伸冤,儿子竟然被活生生疼死眼前。
此后老妇发了疯,成日无业,只在公廨门前看喊冤咒骂,后遭皂吏驱赶,她便于街上发疯,越州人士因此都唤她疯婆。
王清正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疯婆,其余那些人有家有业,尚可被威胁,唯这疯婆光脚不怕穿鞋,只怕警告无用,只会坏事,因此他下了命令,让几个皂吏换上家常衣服,将这疯婆投入河中溺死。
那皂吏得了命令,一人折住疯婆的手,一人用坠着石头的麻绳捆住她的手,正齐心协力将她往河里仍,斜刺便飞来一箭,射飞了皂吏束起的发髻,将削下的头发钉死在青石板缝中,那两个皂吏吓得两股战战,回头一看,见是嵇照云坐马提弓而来,立刻吓得两腿发软跪在地上。
这是亏心了。
嵇照云捻箭搭弓道:“你们做事不防人,不过打量沿街百姓不敢出声,却不想他们见我来都争先恐后说给我听。失道者寡助是也。”他半眯眼眸,冰凉箭头对准皂吏,吓得他磕头求饶道:“都是州牧的命令,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
太子骑马缓至道:“你在越州倒有威信。”
“谈不上威信,不过是我敢与王家父子对峙,因此百姓才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嵇照云道,“殿下,加上这位疯婆,我们已经访了十户了,你看可否升堂昭雪?”
太子点头,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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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皂吏突然拨开人群,抬了王衙内要走,王衙内大喜,以为父亲终于将嵇照云摆平,百姓不满道:“他还没道歉,就走了?”
王衙内挥袖啐他们,招来百姓更大声嘘他,
皂吏道:“太子殿下到了越州,正在公廨审王清正,王清正押下,他儿子自然也跑不了,有冤情的赶紧去。”
王衙内脸色一僵,不可置信道:“你说谁来了?”
平日对他毕恭毕敬,恨不得跪下来给他舔靴的皂吏此时却冷冰冰,鼻孔哼出气来:“王衙内,你也有今日,真是天道好轮回,你看苍天饶过谁!”
陆府门口的人群顿时往公廨涌去,让甜水巷恢复了久违的宁静。
陆咬枝正听却玉说着外面的事,便听却玉忽然道:“嵇公子。”
陆咬枝有些意外,因她看不见,嵇照云很快走到她身旁,将手递给了她,摸着熟悉的指骨,陆咬枝方才确认真是嵇照云,她道:“太子正在审王清正父子,你怎么回来了?”
“太子力查王清正,是为立威,更是为此次南巡扬眉吐气,所以绝不可能轻饶过他们父子,死罪是难逃的,我没必要再陪他。”嵇照云拢眉,道,“再者太子小气,我带他访户时,他见百姓都奔向我诉说冤情而置他不理,面上就很挂不住,此时正是他大放异彩之时,我若还在身边,分去他半分光辉,他都要记上许久。”
陆咬枝听了发笑,道:“堂堂太子,怎么竟然这般小气了?难道宫内常有人抢他东西不
成。”
嵇照云道:“你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内政有陛下,他不能太出挑,又不敢不出挑,加之天资一般,总被太傅苛责,贵为太子却无太子之尊,反而处处憋屈,他已不满。说起军事,秦王更是他无法翻越的大山,他往陇西巡查时,满以为天高皇帝远,可以耀武扬威一番,却被众将冷落,更是郁气。也就这南巡,既无皇帝,又无秦王,是他难得的戏台,自然该让他好好发挥番。”
他把太子的事当笑话说给陆咬枝听,陆咬枝听了却止不住心疼:“储君如此,你侍奉左右,也是辛苦。”
嵇照云眸色有些黯然,道:“枝枝你知我,陇西几日,我便察觉早有此非明君,加之秦王镇守边疆,迟早有功高震主之嫌,日后难免有一战。为百姓战死,我责无旁贷,可若要我死在庙堂之争,我甚觉不甘,莫若早早帮你治好眼睛,隐居乡野,了却余生。”
陆咬枝闻言道:“你当真舍得这功名利禄?从前你要参军,便是想要建功立业,不肯做碌碌无为之辈,今番又岂肯甘心隐居乡野?”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嵇照云也是心中有鬼,于是便立刻解释道:“征战几年,我见过无数并肩作战的将士在身边死去,方才知晓生命可贵。死在庙堂之争里算什么?枝枝,我可以死,却不愿死得没有意义。”
陆咬枝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紧张什么?”
自然是紧张你有所察觉,不愿再将我认作嵇照云。
嵇照云的唇角垂了下来,陆咬枝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