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

落日像是一颗裹了金沙的咸蛋黄挂在窗外。

林夏坐在越焰家的沙发边地毯上，撑着脑袋，从阳台的玻璃窗，望着天空发呆。

这个家有属于林夏十多年的记忆，还有她和越焰的回忆。

空调吹着冷风，茶几上摆放着鸡爪和柠檬茶，书架上是越焰的奖杯和书籍，在这样一个地方，林夏发现自己经常想起他。

自从越焰和林延离开这个地方，林夏感觉心里莫名空了一块。

林夏起身，来到阳台，从窗口往下看过去——

小卖部的地方，超市的外形已经修建起来，机械声轰隆作响。

她忽然想起后栋的商瞿琛，搬走了，听楼下跳广场舞的阿姨说，是继承家产去了。

林夏感觉很多事就是一阵路过的风，那么轻，像是没存在过。

手机振动了几下，是更换了备注的“等待者”发来的视频通话。

林夏接通电话，少年还沾着水汽的头发出现在镜头里。

越焰穿着一套白色球衣，移动镜头，对准他的脸，看起来是洗过澡，一张脸挺清新脱俗。

他轻笑：“在我家偷吹空调？”

“夏少亲自给你打扫房子，还不能吹一下空调了？”林夏猜到他在手机缴费软件上，看到了她开了空调，“怎么啦，心疼电费了？”

越焰下巴微扬，目光扫过她的脸，问：“心情不好，还是压力太大？”

林夏闭了闭眼，气笑了：“你有读心术是吧？”

林夏的确有些烦。

少女的五官已经长开，下巴尖尖，眼睛黑亮，像是打了曾秋霜的水晶葡萄。

她洗过的头发披散着，白净的面容上，染着一抹绯色。

“头发吹干。”越焰蹙眉。

“不要，懒得吹。”林夏深呼吸一次，轻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很烦，不知道为什么。”

“学习上有不懂的？”他皱眉，“你拍照发给我，我给你讲。”

“没有。”林夏抬眼，扫了眼他后面的宿舍，这时有光着膀子的男生路过，她眼睛一亮，“哇，腹肌！”

镜头开始移动，突然一转换，看起来是阳台上，门被关上，只有越焰一张怼脸的自拍头像。

林夏撇嘴：“小气鬼，你怎么这样啊，自己没有腹肌，也不许我看，你就是嫉妒。”

越焰挑眉，冷笑一声：“你今天才知道我小气？”

落日的橘色打在女孩子的脸上，林夏从头发丝到瞳孔都抹上了金色。

越焰一时看得有点呆，截图了几张视频画面，唇往上勾了勾。

“看多了伤眼睛，以后男朋友的给你看。”

林夏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哦了一声，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她感觉脸颊有点热，立刻把前置摄像头换了，照着小卖部的位置。

林夏听见了自己变重的呼吸声，对面越焰剑眉星目，眼眸里的笑意，像是夏天吹过的风。

“林夏。”他突然喊了一声。

林夏心跳声在加快，她掩饰着紧张，提高声音给自己壮胆：“叫爹什么事？”

邪了门了，她现在特别怕他突然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越焰唇弯着，笑了一声：“头发不吹干，脑子容易进水。”

林夏闻言，把摄像头换了回来，对着自己的脸：“你上了大学能不能学一门人类语言学，跟你这种人当朋友，真的很累。”

“没事别烦爹，拜拜了您嘞。”她说完，挂断电视，还是不解气地哼了一声。

先前烦闷的心情被冲淡不少，林夏趴在阳台栏杆边，吹了会儿风。

等到方丽喊她回家吃饭，她才不舍地回家，走的时候步子太大，撞了书桌，掉下来一本书——《十佳作文》。

林夏弯腰捡起书，刚准备放回原位，里面一张信纸掉了出来。

越焰高二时写的那篇散文，关于青春的草稿。

她好奇地抽出来，对他的懒表示折服：“那时候就催着我还书，这稿子还在这儿，压根没动。”

上面的内容林夏都能背了，她扫了一眼，翻了面，看到最下面多了两行钢笔字。

字迹清晰、很新，应该是后来加上的。

没有称呼名字，那两行字仿佛是藏起来、等着被她发现的礼物；也仿佛是做好了准备，知道她某天一定能看到的惊喜。

少年某一天，在那张信纸上，写着——

——我十八岁的生日愿望。

——你可以永远当小孩儿，我负责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