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是夜。

今日的“无奈之举”，师妹虽嘴上没说什么，可心中定是有几分不满的。

寻着庭廊，匡连海找到自己的师妹。

灯影幢幢。

少女一袭白裙倚于朱栏，皎似昙花。

如今洗去些许少时娇俏，沉静忧伤平添几分楚楚动人。

无论怎样，师妹都如那人间月，可望而不及。

他想倾述爱意，又怕世人言语。

这可悲的世道，是横在他们之间的巨大鸿沟。

更可悲的是只有他一人奋不顾身地想跨过去。

今日，他终于卑鄙又满怀炽热地迈出了那血淋淋的第一步。

待计划完成之日，功名利禄于手。他同师妹，谁敢再言半字！

胸口霎时猛烈涌上晦涩。

匡连海好一阵才压下那波涛般的情绪。

他缓缓迈步，放轻嗓音，“师妹，夜里凉，回去睡吧。”

“我想再呆一会儿。”

许是早已发觉他的到来，师妹话语中并无波澜。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虽未指明，但什么事两人都心知肚晓。

潘玉只道，“你也是为了我好。”

匡连海微微低头，掩去神色，“可我伤害了你。我真的很自责。”

“算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越来越相信爹留下的那封信，以前我们都看错人了。”

摇摇头，潘玉转过身来。

“……也许狄大人是另有苦衷的。”

虽知一句话无法改变什么，匡连海还是尽量想让师妹不要站在狄仁杰的对立面。

这句话显然刺激到对方，她皱眉，疑惑愤懑，“师兄，你为什么总把人看得那么好！”

匡连海敛目，微沉了声，“是人都会犯错。”

“狄仁杰会犯错，你也会犯错。师妹，你犯了错，我一定会原谅你的。”

……我犯了错，也希望你能原谅我。

后半句话这次并未说出口。

这辈子，不用再留退路了。

他是釜底游鱼，

——早已无路可退。

“我可以原谅任何人，但我绝不会原谅杀害我爹的凶手！”

少女的话，字字如利刃，剜得匡连海生疼。

须臾，才勉强笑了笑，顺势靠在栏柱，“师妹，若潘大人的事真相大白，抓住凶手之后……你有想做的事吗？”

眸色腾闪，安静等待少女的回答。

“我不知道。”

少女话音带上些茫然，摇头。

“你以前在天山时，总说想看江南的青石小巷，大漠的苍鹰落日，还想吃遍天下呢。”

话语虽几分挪揄，回忆还是猝不及防被它们从脑海勾起。

潘玉怀念地叹口气，“是啊，可如今看来应是遥遥无期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做好当下便是。”

匡连海出声安慰。

这些事他以后会带师妹去做的。

可现今，他想带师妹去做一件事。

于是，匡连海抒口气，眉眼带笑问道，

“那么师妹，过几日便是惊蛰，你想出去转转吗？”

话音未落，潘玉便惊愕地瞪起眼眸，“狄仁杰可是不让我出府的。”

匡连海挑眉，“师妹可向来不是怕这些的人吧？”

微顿，接道：“何况，有你师兄在，狄仁杰他们不会发现你的。”

这下可真惊到潘玉。

忍不住弯眸笑出声：“师兄这话要让师父和那些师兄弟听见，怕会惊掉他们的下巴。”

她看向同样正浅笑的师兄，眨眨眼后颇为肯定地点头，“师兄以前可是个老死板！”

匡连海目光也落向自己的师妹。

瞧见她脸上真切的笑意后无奈瞪去一眼，

“老死板？以前可没少背着师父下山给你买吃食。”

“哈哈，我那不是想给你改善伙食吗。多亏我，师兄现在才这么高大帅气，英俊潇洒不是……”

潘玉干笑两声，抬脸狡辩。

匡连海凤眸含笑，也不理会小姑娘的彩虹屁，催道，“好了。夜深，快回去睡觉。”

“……知道啦。”

将少女送回房中。

匡连海绕过院角，几乎瞬息便敛起神色。

他眸色沉凝，心底掐算时间。

这个夜晚，可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呢。

假山暗角，极好隐匿身形。

片刻后，意料中见一女子走进他的庭院。

静静观察那女子端着饭菜走向房门，脚尖轻点，轻功闪身于对侧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