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
咔哒。 木门被轻轻合上,楚鸢的身影消失在书房。 时宣安静目送她离开,垂眸看向桌子上的木盒,目光晦暗不明。 他将盒内的宝物拿出,轻轻握于掌心,若有所思地打量。 这件边域秘宝由上古白玉制成,莹秀温润,精美绝伦。 神梦机曾描述过此物的独特之处——“是通天地的法器。” “通天地……”时宣凝视掌中泛着微光的莹白玉器,半信半疑地哼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神梦机说过,手执此物即可窥见天道,获得上苍的指引。 时宣并不相信神梦机那番说辞,奈何二皇子深信不疑。 时宣手握玉器,微挑眉梢,脸上浮现讥讽之色。稍作思量,随意说道:“上古的法器,你来告诉我,为什么华俸对我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为何她这么厌恶我,宁死不愿与我成亲?” 语毕,他好整以暇地晃了晃手掌,翘首以盼它给出的答复。 玉器静静躺在他的手心,莹莹幽光流转于洁白光滑的表面。 时宣等了少顷,见它毫无反应,不免不屑一笑,冷然道:“呵,什么通天地,窥天道,都是无稽之谈罢了。” 说着,他便伸手拿过木盒,要将玉器丢进盒中。 在即将松手的那一瞬间,一股灼热的触感从玉器内爆发,明亮的白光从时宣的指缝中露出,刺得他睁不开双眼。 时宣乍然一惊,连忙松开五指,然而玉器却仿佛有意念般,牢牢附于他的掌中。 时宣急促地低喘一声,心慌意乱地甩了甩手腕,用另一只手去握住玉器,试图将它挪开。 两手交叠,他的掌心隔着玉器遥遥地相对、合十。 那一刻,阵阵清脆的叮铃声自虚空飘来,渐渐盈满书房的每一寸空间。 时宣诧异地扭头望向四周,耀眼的光芒照亮了他苍白惊厥的面孔。 刹那间,无数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入他的脑海,连绵不息,悠悠不止。 时宣痛苦地闷哼一声,霎时失去了浑身知觉,足下猛地踉跄,重重跌倒在空旷无人的房间里。 * 前尘,往事。 明明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熟悉。 落雪纷飞,天地俱静。 他自琼山梅园攀折一只红梅,在湖心亭静心等候。 少女从远方提裙跑来,好似雪中精灵,美目流转,顾盼生辉。 他将红梅赠予她,与她许下终身所约的誓言。 春光明媚,草长莺飞。 轰动都城的盛大婚宴上,他轻握少女纤细的柔荑,在阖族见证下,参拜天地双亲,而后面面相望,夫妻对拜。 洞房之夜,他含笑掀起了遮住她娇容的大红盖头,龙凤花烛的暖光浅映在她飞霞的脸庞。 他与她共饮了合卺酒,在她含羞期待的注视下,他承诺会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倚在他的怀里,桃花眸中漾着一层清浅的水光。 新婚燕尔,他与她也曾浓情蜜意,也曾花前月下,也曾举案齐眉。 她会为他攀折一束栀子花枝,悄悄摆在他的桌案之上。 他细嗅馥郁花香,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温柔如水的笑颜。 后来,后来。 一切都变了。 暗藏心底的野心与欲望,犹如生根发芽破土而出的怪物,攀附缠绕于他的心间,日夜撕扯他的意志,令他不得安眠。 她的好,在他眼里逐渐变得一文不值。 她的家族,被他暗暗认为是一把不锋利不趁手的斑驳旧刀。 就连摆放在桌案的栀子花,也被他嫌弃不够端庄雅致,香气浓得令人头晕。 因为不爱了,所以曾经的那些好,都成了错处。 因为不爱了,所以不曾愧疚于对她的背叛,不曾回想过对她许下的承诺。 他不爱她,哪怕她被牧府算计,卧病在床动弹不得,他也不曾去探望过一眼。 他不爱她,所以对楚鸢向她下毒的小动作视若无睹,默许之后的种种悲剧发生。 她从明朗活泼的少女,渐渐困顿宅院了无生机,犹如那株耀眼夺目的雪中红梅,在春日来临前零落成泥,染上泥土和尘埃。 他冷眼旁观这一切,却又开始在心底恨她。 恨她病入膏肓,却不曾乞求过他的一丝关怀,哪怕是他的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