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
恨她在他的无动于衷里,不曾流露过片刻的脆弱与不甘,只沉默地坐在庭院冰冷的石阶上,呆呆地望着那些不会出声的枯寂草木。 恨她听见了他刻意与御医在门廊的交谈,却不曾喊住他离开的脚步,任由他五味杂陈地走远。 恨她就算死了,也不曾知会过他一分一毫。 他站在挂满白色丧幡的灵堂里,怔怔地望着她的牌位,后知后觉地恍然醒悟。 她也许,早就不爱他了。 因为不爱,所以心灰意冷,不屑一顾于他的一言一行,哪怕是他虚情假意的关怀问候。 他的一切,她早就不稀罕了。 与其说她香消玉损,不如说是,她以死亡来决绝告别了属于他的一切。 他曾以为,她是他的掌中之物,是他的笼中之雀。任他予取予求,由他肆意挥霍。 在失去她后,他才明了,她从不曾被他掌控。 那些对他的温柔,对他的依从,对他的回应,只不过是因为她爱他。 耗到爱意亏空,她也便离开了。 可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 明明佳人在侧,权柄在握,午夜梦回,他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那个离开他很久的女子。 他不明白,也不愿承认。 后来的后来,他垂垂老矣,日薄西山,安详地躺在床榻,静候死亡的来临。 回光返照之时,他恍惚看见了漫天大雪的湖心亭。 在亭下,有一个手持红梅、巧笑嫣兮的少女,又羞又俏地抬眼偷偷看向年少的他。 原来,自己是爱着她的。 他迟迟地反应过来。 他娶她,对她好,许她似真似假的承诺,并不只是利益使然。 他的逢场作戏中,一直藏有自己不曾察觉的情真意切。 戏假情真,执迷不悟。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 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胸腔袭来,时宣猝然睁大双眼。 手中传来灼热的温度,激得他登时一痛,松开双手。 莹白的玉器闪烁着幽幽地流光,缓缓从他的掌中跌落在空旷的地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回荡在书房,玉器激起一地飞尘,尘埃打着旋儿漂浮在半空。 时宣面色煞白地盯着玉器,抬手抚住额心,在现实与过往的混乱中,惊惶地低声嘶吼起来。 追悔莫及的哀痛,爱不自知的悔恨,难以磨灭的爱意,汹涌席卷他的脑海,在彷徨的心间卷起了怒浪惊天。 随之而来的,是对时墨难以言喻的妒意与憎恨,犹如野火烧不尽的狂草,烈烈地燃烧不息。 愧疚与爱恨交织中,时宣突然明白了华俸为何会如此厌恶自己。 因为她拥有了前世的记忆。 时宣被这个猜测所震惊,错愕地喃喃道:“没错,没错。她一定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前世之事,才会如此对我……” 他烦躁地抱住头颅,两目猩红,急促喘息。 骨节分明的双手紧握成拳,他的神情疯狂又阴鸷,低哑的哽咽声在沉满室寂中幽幽响起。 “哪怕不惜一切,我也要将华俸夺回来。”